导演时装的人-陈列师 文:龚选博(《IT 经理任世界》《30+》杂志社 时尚编辑 《时尚芭莎》特约撰稿人) 夜已深了。意大利某百货公司的橱窗里,一个年轻的时装陈列师仍在穿梭忙碌,他就是乔治·阿玛尼。“时装陈列师”是阿玛尼的起点,即便多年后已执掌一个时尚帝国,他仍感谢陈列师生涯带来的宝贵积累。
或许是陈列师出身的结果,阿玛尼在日后经营自己时尚帝国的时候,也格外注意陈列的价值:“我们要为顾客创造一种激动人心而且出乎意料的体验,同时又在整体上维持清晰一致的识别。商店的每一个部分都在表达我的美学理念,我希望能在一个空间和一种氛围中展示我的设计,为顾客提供一种深刻的体验。”
时装陈列在国外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在中国还是个极为年轻行业。“时装陈列师”对大多数人来说陌生而抽象,而其背后丰富的内容也实在不能用一句话来概括。他们是前线的,总是奔忙于各品牌终端,直接面对销售现场;也是幕后的,繁华时不见身影,而清晨或深夜才是最忙碌的时候。他们有时是时装的讲述者,用各种方式告诉大家这是什么;有时是时装的组织者,让它们各归其位,共同构成和谐整体,表达品牌精神。
如果说卖场是一场由时装演绎的绚丽舞台剧,那么陈列师就是导演时装的人。
为它找到欣赏的目光
张玺2000年上大学时学的是时服装设计专业,那时她根本没听说陈列师这个词,也不知道时装陈列还能作为一个职业。最初她也曾做过一段设计师,随着时装陈列在国内开始兴盛,张玺也转行做了陈列师。如今,她已经是一名专业的陈列师,与几个同事一起负责MAX&MARA 品牌在中国的陈列工作。
见到她时,她刚刚为MAX&MARA 北京国贸店调整过橱窗。作为MAX&MARA 在北京的重要店面,此时橱窗里陈列的正是主品牌MAX&MARA 本季的主推女装款式。在所有陈列方式中,橱窗的地位是无庸置疑的。它们是品牌的脸面,用表情留住消费者的脚步,吸引他们走进卖场。国贸店的橱窗不算大,其中有4、5个模特,或立或坐、姿态端庄。橱窗整体风格简洁、优雅,灯光和道具风格与店内相似。据张玺介绍,MAX&MARA 的橱窗比较突出模特和服装,也不太选用繁复的橱窗材料,希望在简洁、优雅中传达时尚、职业的气息,跟较之某些品牌也相对传统。“像GUCCI、Fendi、LV等的橱窗有时并不以模特儿为主角,会有一些前卫、甚至奇特的元素。这些都跟品牌特征一致,其实从橱窗一眼就能看出个性和定位了。”张玺解释道。所以作为内行,她们只要瞟一眼橱窗,就能对这个品牌的风格、定位等基本信息有大体把握。
除了橱窗,卖场是陈列的另一块重要内容。因为承担了更多功能性,卖场陈列甚至更加丰富和细节。张玺拿出一张勾画清楚、标有各种记号和提示的房间结构图:“卖场陈列要先从做计划开始的,不仅要划分区域,而且要安排好每个区域的用途。” 在计划中,合理利用空间是首要原则。以国贸店为例,大门入口处的A区肯定最受关注,所以会陈列一些主推款式,而在后面不太显眼的C区可能就会放置一些打折货品。
“所有你看到的安排都不是随意为之”,张玺说,“是根据消费习惯、视觉习惯等长期积累的经验,用心作出的安排”。比如从视觉习惯来看,最先吸引消费者的肯定是颜色,所以每次面对意大利发来的大量货品他们都会首先按颜色分类,陈列时基本上也会把冷色调放在一起、暖色调放在一起,这样更容易达到视觉的和谐效果。在前一天西安店发来的计划图中,张玺发现在某个区域中出现红、绿的冲撞,她立马建议修改:“人对颜色不和谐最敏感,那会让人觉得店里很乱。”
为了全球统一管理的需要,MAX&MARA 对于陈列有一系列的基本原则。每季开始时意大利总部都会提供图片和范本作为参考,即陈列手册。除此之外还会提供一些基本材料,而且不同系列会有不同的道具与之对应。例如主系列“MAX&MARA ”采用的陈列材料可能是镜面质感的地面屏风、风格优雅的海报、地台等;而面向25岁左右年轻人的“SportMax”系列,其定位年轻、流行、颜色也更多样,所以与之相搭配的可能就是彩色靠垫、鲜花、绢花、金色的水滴等等;“weekend”系列是运动休闲风格,它的陈列材料里甚至还会有小秋千。对于这类风格区分度鲜明的成熟品牌而言,不同系列的陈列材料一般不能通用;而且越是个性突出,道具的专属性也越强。
在MAX&MARA ,张玺另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货品控制,也就是合理安排出货数量和时间。店面经理总希望把好产品都摆出来,客人最好都能看到;但从视觉角度出发,陈列师希望货品丰满的同时又不失美观,张玺对此深有体会:“如果太少会显得萧条,太多太杂又像打折场,降低了货品的价值。”所以面对一大批新货,陈列师要根据时令、销售情况等作出安排,决定哪些先出样、哪些后出样,哪些放在“主角”的位置重点推荐,哪些放在“配角”位置露个侧脸即可,哪些暂时没有“出镜”的机会——毕竟销售才是最终目的,再美的时装如果时机不对,也只能是件不合时宜的观赏品罢了。
同时还要掌握好更新时间。每个品牌都有自己的货品更新周期,MAX&MARA 一般是10天,应该算是比较频繁的。更新对促进销售很有效,一般每次更新之后的两天,销售都会有明显增长,“其实货品没变,只是位置变化,主角、配角调整一下,大家就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张玺解释,“更新对常来的老顾客尤其有效,因为他们马上就会注意到变化。”
虽然有很多基本原则,但张玺认为自己的工作还是有很大自主空间。必需承认,这终究是个很需要想象力的职业,虽然原料既定,但情节、表达方式却是自己发挥。国外尤其突出,橱窗的陈列就好像在给顾客讲故事,非常情境化而且造型丰富生动,用她话说是:“每个细节都是在创造。”
所谓“将在外”,除了遵循一般原则,有时根据现实灵活处理甚至是更重要的能力。张玺每天都要观察销售数据,每次做好计划也都会跟店铺经理沟通,根据销售随时调整计划。“终端需要一些及时的调整,所以陈列师具备这种敏感性。”例如时值6月中旬,张玺和同事已经在观察销售数据,考虑什么时候陈列早秋产品、什么时候开始上秋冬的产品,假如销售业绩不好她们可能会提前陈列早秋货品。
相对于设计本行,张玺更喜欢陈列师的工作,因为她觉得“设计师受限制太多,而陈列师的空间更大一些”。虽然没有在设计的路上走下去,但设计师背景反而成了优势,让她能更快、更好地把握设计,找到贴切的表达形式。“其实每个设计都有灵魂,如果我的工作能帮它们展示美丽并找到欣赏的目光,这就是我的价值。”
不仅叫好,而且叫座
正值夏末某天,这天因为下雨而突然转凉。陈列师陈晓娟盯着橱窗模特身上那件短袖夏装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顾店员的质疑,换成了一件风衣。不料,就是这件一直无人问津的风衣,在出样当天一下卖了九件。
这是陈晓娟至今想起仍然比较得意的一件事。“当时陈列师并不怎么被销售人员认可,很多人以为不过是摆摆衣服而以。”她说,“但这件事之后,销售人员对我逐渐认可,也更尊重我的意见”。其实不要说别人,那时刚入行不久的她连自己心里都有怀疑,不确定自己的存在是否有用,而这件事也让她自己意识到自己的价值。特别是,那种很直接的成就感让她着迷:“你的工作能马上看到效果,这很神奇。”她发现了陈列的乐趣,并且坚持下来。
与张玺相似,陈晓娟也是学服装设计出身,毕业后她先是到了一家服装公司的市场部。在当时分工还没那么细,陈列工作属于品牌管理,经常由市场部完成。就这样她才有机会接触到陈列,并且越做越专业。现在她已是HUGO BOSS的陈列师,一个人负责北京东方新天地店(以下简称“东方店”)的陈列工作。
HUGO BOSS在北京的几家店里,货品种类会根据人群的不同特点而各有偏重。“东方店”是HUGO BOSS在全国销售最好的店,这里不仅店面较大,货品流动也很快。因为客流量很大,而且以年轻人居多,这里的货品主要是橙牌(时尚、年轻特色)和黑牌(职业、商务特色)两个系列,尤以橙牌为最突出特色。
这种销售特点直接影响着陈列的特色。在这里400多平方米的店面划分为橙牌区和黑牌区,橙牌区占据进门处最显眼的区域,黑牌区在相对里面的位置,而两区之间有鞋包区相连。
两区的特色也有鲜明区分。在黑牌区,因为这个系列要突出沉稳、干练的感觉,陈列也会相对中规中矩。而在橙牌区,反而追求跳跃、时尚的感觉,要第一眼就能吸引顾客。因此这里不仅颜色多样,而且陈晓娟特意加入了一些自由发挥的形式。例如在区域中间设置了展示台,上面陈列一些造型活泼的服装。而在侧挂货架上,在一整排垂直悬挂的衣服里特别插入两件倾斜悬挂的。陈晓娟认为:“这样做不仅能吸引注意力,很好地配合设计的感觉,同时还能调节视觉上的节奏感。”
优秀的导演懂得把握节奏,优秀的陈列师亦如此。对于陈列,和谐无疑是首要原则,但如果在和谐中适当突出个体差异,就无异于有了主次详略,帮助陈列形成节奏感。首先可以利用的元素就是颜色素,因为它形成的差异最明显。以黑牌服装为例,因为本身比较稳重,颜色过于统一就会显沉闷,有时故意加入一些对比颜色,就会非常吸引注意力。除此之外,款式也能是重要元素。一般在陈列时她们会特别考虑第一件放什么,因为在一排侧挂的衣服里,只有第一件有正面展示的机会,它的面料、款式会吸引顾客继续往下看。所以第一件不仅要在正面很有特点,而且要适时调换。另外长短也是调节视觉节奏的重要元素,陈列中有个一般原则就是长裤不能放最后一件。因为长裤比一般服装都长,如果插在中间就能调节视觉,形成参差美感,但如果放在最后却会让视觉失去平衡。“其实色彩、面料、款式乃至所有细节都能用来调节陈列的节奏感”,陈晓娟说。“很多看似不经意的方式都能达到效果,最终目的就是吸引注意力、促进销售。”
有些说法把陈列归为视觉营销(Visual Merchandising,简称“VM”),因为它重在营造视觉效果。不过随着陈列越来越专业,它已不能简单用视觉来概括,听觉、嗅觉、触觉等元素都可以被纳入其中,来塑造一种立体的感观享受。在HUGO BOSS“东方店”,音乐、香水都扮演重要角色。店里会根据每季设计的不同主题而配合不同音乐,还会在试衣间特定区域喷上特定味道的BOSS香水。同时,陈列架的高度、侧挂的高度都要求与视线平行,为的是让消费者取挂舒适。“我也曾有过进一家店两分钟就想赶快逃跑的经历,不为别的,或许只是音乐太闹”,陈晓娟说,“其实陈列营造的是一种整体感受,所有元素都在传达品牌精神,是环境整体在影响消费者的情绪和判断。就像一部好戏,并不是画面漂亮就够了,而是要演员、剧情、音乐各方面的完美配合,才能造就而成。”
然而真正的好戏不仅要叫好,还要叫座。如果说时装在设计师的工作室里还能被称作激情的产物,那么当安静躺在货架上时,等待它的就是商业理性的考验。为HUGO BOSS工作的过程中,德国品牌的商业理性也让陈晓娟感触颇深,空间规划、陈列要求等各方面所体现出的严谨和规范都让她由衷赞叹。大概是工业设计高度发达的原因,它们的道具研发尤其突出,不仅精致,而且有很多省时、省力的好创意。“这些规范性,都在帮助品牌节省成本,促进销售。”陈晓娟说。对于“导演”的称谓她很接受,但她希望自己的大戏能有好票房,因为很多时候“Merchandising”甚至是更根本的属性。
说明:
本文在《IT经理任世界 30+》杂志首期发表,转载需说明出处;张玺和陈晓娟系中国服装设计师协会培训中心陈列研修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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