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达智:“我没有什么私人生活”

作为第一位在内地办fashion show 的华人设计师，邓达智在华人设计界有着不一般的地位。邓达智坦言他没有什么私人生活，“我的生活只分工作、运动和旅游。我很少跟朋友约出去喝下午茶、打麻将，这些我都不太做。”

坐在香港半岛酒店28 层秀台幕后的台阶上，邓达智告诉《外滩画报》，他每天都会散步，在老家大屋附近山道上骑单车。
　　今年3 月，邓达智在香港半岛酒店28 楼为德国品牌Marc Cain 举办2009年春夏女装秀。演出模特有庄思敏、Rosemary 和香港超级名模、三个孩子的母亲马诗慧等。邓达智特别请来准妈妈陈慧琳作演出嘉宾，因为他觉得“怀孕的女人最美”。演出结束后，邓达智在后台喝着香槟，吃着一块三明治，这是他那天的早餐兼午餐。这次活动的助手——全部是年轻、美丽且干练的**们正在把模特刚刚换下来的服装打包装箱。邓达智一边与记者聊，一边见缝插针地与助手交换意见。他还特别关照他的助理，别忘了拿走他的碟。每次办秀，邓达智一手包办全部配乐。
　　邓达智是第一位把fashion show 开到内地的华人设计师。在竞争残酷的时装设计界，像邓达智这样入行20 年还保持着这么好状态的，可以说很少。但邓达智说，时装设计不是他生活的全部。
　　现在的邓达智生活很有规律。与年轻时每天晚上11 点后开始看电影、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不同，现在的他每天尽量安排在晚上12 点之前入睡，一天睡六七个小时左右。早上醒来后，一杯黑咖啡和一盘水果是他的最爱。接着，邓达智会把当天的专栏写掉。近年，邓达智在数家报章杂志撰写专栏，平均每天要写到千字以上。他也担任两家电台节目主持人，在香港电台主持文化类栏目《讲东讲西》和新城电台主持《游山玩水》。邓达智告诉记者，他对于做电台节目很有持久精神，甚至电台经理都换了好几任了，他还在。除了写专栏、主持节目，邓达智近年出版了好几本书。在加拿大读书时，只要有可能，他就会到处旅游。到全世界游历，至今仍是邓达智生活和工作中非常重要的部分。
　　1959 年，邓达智生于香港元朗屏山乡富足的望族村落，在那里长大。邓家在新界已经有1000 多年历史，保存完好的600 年邓家宗祠是香港的文物保护单位。小时候，村子四周都是鱼塘、沼泽地和红树林，有很多野生动物。邓达智很怀念那个时候的生活。但一方面是与自然相亲相近的童年，另一方面是邓家开通的气氛。他告诉记者，从祖父开始，他们家的男人就开始去国外读书。
　　邓达智的父亲有两位妻子，因此他有兄弟姐妹十五人。其中，二姐、三姐对他的影响最大。三姐30 多岁因癌症过世后，邓达智在西班牙格兰纳达买了一栋农舍送给两个外甥女——那里是她们母亲生前常带她们度假的地方。
　　初中时，邓达智就开始想当一名设计师。二姐告诫他，梦想固然重要，但经济独立才是立身之本。于是，邓达智去加拿大读了高中和大学，并于1980年获得经济学学士学位。同年，邓达智于去到英国伦敦时装设计学院，攻读设计艺术学士学位，1983 年毕业，从此踏入时装设计、作家、电台及电视台主持等跨媒体创意人生涯。

　　B：进入时装设计界这么多年，什么人或事对你影响最大？
　　D：我很小就开始自学画画，那时我的三姐对我的影响很大。虽然三姐只比我大两岁，她却像我的老师一样，教我怎么去画。作为一个大家族的长子，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做的，而我三姐不是这样想。她会鼓励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大学的时候念经济，二姐对我影响很多。如果没有她，我可能不会这么实际地去想生活，可能没念完大学就跑去法国念美学了。是她告诉我人生之路很长，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有一个基础，必须念完一个正式的大学过程。
　　回香港工作以后，有几个人给我很大帮助：曾任《明报周刊》老总的雷坡、TVB 的孙郁标女士、前辈文丽贤（香港服装设计师——编者注）他们三个在时装业对我影响很大。然后就是很多机会。机会也分正反面，反面的机会才能让人成长。没有经历过失败是不会得到真正的成功的，那种成功即使得来也没有基础。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有人也许做到十年就没灵感了，但我进入这个行业二十多年，到现在还能设计、还很活跃。机会很重要，坚持更重要。
　　B：影响您人生最大的几句话是？
　　D：我在加拿大上高中的时候，英国文学老师Miss Toth 说过几句话让我一生受用。一直是理科生的我，初接触英国文学无从入手，参照香港学生熟读标准答案以应付考试。以背默形式应考，以为成绩可拿A 级分数，随后结果仅仅是合格的60 分，心中不忿，前往追问老师。Toth **很用心地给我解释：“我给你一个合格的分数，因为我看到你曾经死读书，但整篇文章没有半点灵魂。读书不是读别人的答案，而应有自己的观点与角度，你可能与世人背道而驰，但最重要还是按照自己的坚持。”这几句话在我往后的生命及创意工作上一直影响深远。在财政上我一直坚持经济独立，在生活上我亦坚持思维独立。
　　B：与今日的香港孩童相比，你的童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D：我在新界乡村度过了童年，跟这一代有很大不一样。我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乡下仔，从土地上长大，到鱼塘里面游泳、在村子后山爬树，所有乡下小孩做过的事我全做过。但是，虽然在乡下生活，我的祖辈却是在国外念书的。我们家族有超过一千年的历史，整个氛围就是传统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融合。这一点很特别。我的朋友里没有像我一样有东方的生活背景兼西方思想的成长经历的。我既读诸子百家，又看英语卡通。学校里，老师都是外国传教士，讲英语；放学回家，又进入到那种传统的乡村生活。现在我到很多国家旅行，能欣赏和接受不一样的传统和文化，和童年的这种生活有很大关系。我脑袋里的chemistry 是不一样的。

老屋、音乐与其他
　　B：现在还住在那栋300 多年历史的老屋？住在里面感觉怎么样？
　　D：对。但那座老屋主要是朋友的“享受”了，有很多老外朋友住在那边，我住在旁边的一栋房子里陪妈妈。也会放一些收藏的东西在里面，比如古老的家具，像600 年的灯饰、200 年的书架；还有石头、木头、陶瓷之类。我喜欢石头、木头和陶瓷，那种粗糙的陶瓷器具。还有两万多本书吧，放在两栋房子里。平时我经常在老房子附近散步、骑单车。
　　B：听说你还收藏了很多影碟？
　　D：对的。也不知道年轻时哪来那么多精力，常常都不睡觉。那时在英国，晚上工作完了还很有精力，不想睡觉就跑去在诺丁山（Notting Hill）的电影院。晚上11 点半之后可以很便宜地看两套老电影，有那个年代所有的经典片子，意大利的、法国的、德国的、英国的电影，我都看了个遍。从英国回来的时候，我带了超过一千张影碟。音乐也很重要，我的整个生活离不开音乐。
　　B：现在每天也睡那么少？
　　D：过去一天睡4 个小时，现在1点钟之前睡觉，尽量睡6 到7 个小时。周末睡8 到9 个小时。现在越来越觉得睡觉很重要，没有补品可以替代睡觉。
　　B：还给报纸杂志写专栏、做电台节目么？
　　D：还在写。帮《信报》、《文汇报》、《苹果日报》写文章，平均一周7 篇，一篇一千字左右。每天都要写，还有杂志、月刊。电台节目每周有两个。一个是香港电台的《讲东讲西》，还有一个是新城电台的《游山玩水》。《游山玩水》做了很多年了，大概有十年吧？他们都笑我说总经理都换了好几个了，我还没走。
　　B：工作量这么大，如何把忙和闲很好地结合起来呢？
　　D：其实我没有什么私人生活。我的生活只分工作、运动和旅游。我有很多朋友，但很少跟朋友约出去喝下午茶、打麻将，这些我都不太做。
　　B：谈一谈你在世界各地拥有的几处房产吧。
　　D：在西班牙格兰纳达的房产是因三姐过去常常带小孩去那里度假而买的，虽然之前没去过，但对它也有很深的感情。我三姐常年在外，她说那个西班牙的小村子让她想起了老家，是她最后的心灵故乡。我把这个房子买下来送给了两个外甥女，希望她们能够记住那些快乐的时光。英国的房子是1993 年买的，那时香港房产很贵，我觉得英国的价格合适就买了。在北京也买了房子。（在北京买的是四合院？）四合院太贵了，是普通的Apartment building。广州、香港也有房产。香港是在中环买的。
　　我觉得生活中最重要的还是经济。很多人觉得，我很爽快、很自信，我想这与我的经济独立很有关系。人必须要控制自己的经济生活，否则他就没有能力生活得很愉快。很多艺术家觉得生活上很多事情可以不用去管，我不是很赞同。这也可能是受我作为专业会计师的二姐的影响，考虑问题比较实际。有的设计师除了时尚、时装圈子之外，什么都没有，而我有对生活的一套想法，这是我和其他设计师的不同之处。一些设计师整个生活方式都和时装结合在一起，设计被人家的接受就高兴，反之就不开心。我不太这样，我也不太常常和时尚圈的人混在一块儿。

影响至深的女性们
　　B：不工作的晚上都会做些什么？
　　D：骑车，或者散步一二个小时，陪妈妈聊聊天，在家看书。最近重新在看《儒林外史》，也买了张爱玲的《小团圆》；还有就是看电影。
　　B：依然看很多电影？现在喜欢看什么电影？
　　D：有一段时间我看很多五六十年代的香港电影，国泰和电懋的。（国际电影懋业有限公司，简称电懋——编者注）我最喜欢的几个演员都是国泰的，像葛兰、林翠。葛兰是上海人，我觉得她最有天分，跳舞唱歌都很厉害，演技很好。林翠是广东人，但她是从很西化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还有雷震，他们都是很好的演员。那时候的电影很经典，张爱玲在香港的时候也做过编剧。接下来打算看《大秦帝国》，电视剧。
　　B：工作之余总是一个人度过？
　　D：可以这么说。其实我的好朋友也习惯这一点了，知道我不常常找他们。我觉得个人空间是很重要的。
　　B：身为著名设计师，想必对女性的身体和心理了如指掌。你怎样看待女性？
　　D：我对女性的感觉还是应该从我看我祖母、妈妈、姐姐的角度来看。我的祖母很传统，但她有她的智慧。我爷爷有五个老婆，我祖母作为正室常常要面对很多事情。无论面对什么，她都会很放松地去看待。生命里面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她不会太努力地去试图改变命运，顺其自然。这也是她跟我妈妈不同的地方。我爸爸年轻时也有很多女友，妈妈就会到外面去做自己的生意、自己的事业，来平衡与我爸爸的关系。祖母和妈妈两代人看待婚姻和男人的看法，其实是两种智慧。祖母比较静，当环境无法改变的时候，很多事情看到了，装着看不到，需要做的就安静地去做，从那个环境里找出最开心的地方，这对我影响很大。
　　当我进入了时装界，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东西，不去跟人争吵，而是从另一个角度把这件事处理好。而我妈妈是典型的西方女强人式，她要求争取平等，**不公平待遇。这也很重要。到我姐姐是比较幸运的一代。她们都去国外念书，有挑选丈夫的权利。她们很有活力，事业成就不比丈夫差。从小看到姐姐们念书很好，让我从心里尊重女性。相对来说，这么大的家族里面，我父亲和我祖父给我的影响都比较负面。

最爱地中海式生活方式
　　B：你说过美国文化对你影响不大？
　　D：美国文化对我来说有一定影响。小时候英语老师是英国人，他问我们长大后如果要离开香港工作、生活，想去什么地方？我就说去美国。老师问，美国是一个新国家，又是一个移民国家，怎么能去美国呢？我说可以，就是美国了。我可能住在英国、法国，但我做不了英国人、法国人；而美国可以。即使你不是白皮肤，一切都会改变的。当然这也是比较幼稚的想法了。在美国有很多机会与不同类型的人接触。华人设计师在美国成功率也比较高，因为美国没有很多框框条条。但是我最喜欢的国家可能还是意大利——随便、浪漫，又有浓重的历史文化感。
　　B：你说地中海式生活方式最契合你。现在还是这样吗？
　　D：还是这样。意大利就是地中海的中心，那么小的地中海，有那么丰富的文化。小的时候读很多希腊神话，长大后看意大利的时装，欣赏法国南部的生活风光、西班牙的历史、相关的南美文化、埃及几千年的辉煌，以色列的历史文化矛盾，还有北非的风光。如果要我挑一个除香港以外长期生活的地方，我肯定会挑地中海附近。我平常吃的东西也比较接近那边的风格。我会自己用意大利陈醋和橄榄油做沙拉，还有意大利面。有时候也做一些辣的东西。我很喜欢吃辣，挑不太油腻的。在北京吃水煮鱼，我把鱼片放在米饭上面，把油滤掉。肠胃不舒服的时候也吃辣，会给我一种很新鲜的刺激。
　　B：妈妈年纪那么大了，还会做菜给你吃么？
　　D：还在做。这个星期六她约了我同学、老朋友来吃饭，做神仙鸭，用玫瑰露和冰糖蒸鸭子。这是我爷爷的recipe，他亲手教我妈妈做的。我爸爸去世前常要我妈妈做这道菜给他吃。她做各式茶果也很好，还有她很拿手炒鸡饭。我跟着妈妈也学到一点点。
　　B：你好像很喜欢喝咖啡？平常还喜欢吃些什么？
　　D：对，黑咖啡，还有酸奶。也很喜欢喝酒、吃水果。一个星期至少吃一次日本菜。四川、湖南、江西和东南亚的辣都能吃。

过去的时尚杂志更好看
　　B：在报道时尚方面，中国传媒界是否存在只重视几个国外大牌的问题？为什么会导致这样的现象？
　　D：不单是中国，全世界都有这样的问题。最前卫、最重要的时尚媒体不太关注年轻人的设计，都在关注大品牌。这也是避免不了的，因为大品牌往往投入了太多广告。我觉得在做生意之余，媒体需要留点空间去培育自己国家的年轻设计师，给他们机会，否则这个行业会出现断层。其实已经出现断层了。在中国，大家理解的名字入行起码都超过十年了，国外也是这个情况。我感觉应该有个平衡。现在的时尚杂志缺乏激情，也缺乏时尚。过去的时尚杂志很好看、对设计师的灵感很有冲击力。现在都没有了。（这种情况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中国媒体大概是从2003年国际大品牌进入国内市场后，开始不太关注国内的设计师和全世界的年轻设计师。如果年轻设计师真的要让媒体关注自己，就不能在国内做show，而要去国外，他们才感觉你有价值，无论你做得好不好。他们觉得好的东西只会在国外出现。日本人以前也是走的这条路，这其实很不对的。
　　B：列举几本你认为帮助你产生灵感的时尚杂志？
　　D：念书的时候常常看《I.D.》。《Details》现在还有，但不如以前前卫；《Interview》也是，《号外》也好，就是没有以前好看。还常看《W》，拍的时尚照片一直和其他时尚杂志有很大不同。